中国国骂传承及历史演变

根据以上的了解,我们可以看出,中国古代骂人,绝大多数人骂人不骂女人,即使是齐威王骂人家的妈出身卑贱,也是被天下人耻笑了的。

当然,经史是“国学”大典,有历代士大夫把关,骂人的话没有挡次,怕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。所以,我们有疑问——非士大夫的民间骂法,又将是如何的呢?

历史人物不可能直接跟我们对话,所以,我们不妨到中国的四大名著中去转一转,看看顶尖级的小说大家是否收集了古代骂人的东东?根据一般人的印象,骂人骂得最凶最难听的话,恐怕就是两句颇为著名的粗口,一句出在《水浒传》中,是粗人黑旋风李逵的口头禅“杀去京城,夺了鸟位!”“鸟”在这里是骂语,似乎应该读作“diao”,而不应该读作“niao”(前些年说书的名嘴都是发的“niao”音);另一句骂人的粗口出在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中,是通过纨绔子弟呆霸王薛蟠的行酒令〈女儿乐〉显示出来的,是一句现代民间很常见的骂语,同时,也是当代文人常用于小说中的骂语,50后的王小波(《青铜时代》)、60后的邱华栋(《教授》)、80后的韩寒(《他的国》)都使用过,可能是使用频率比较高的、具有阳刚之气的骂语,其骂意与李逵骂“鸟”之意一致,只是来得更加直接,完全是口语化的而已。在过去的经史之中是看不见的,但可以在通俗读物中看见。

除了以上两句骂词之外,中国古代的民间,还有哪些精彩的骂人之语?带着这个问题,我们来到了具有风俗民情大杂烩的中国古代小说《金瓶梅》,发现它给我们提供了相关的资料。《金》不但是社会小说、艳情小说,天下第一奇书,震撼了明末文坛,即使是在描写的骂词中,也为我们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,属于上乘之作。我们就以其中的第八回“薛媒婆说娶孟三儿,扬姑娘气骂张四舅”为例,来看一看我们的先人是如何骂人的。可以说,作者独具匠心,运用了非常细腻的笔法,写实主义地描绘了宋明社会的骂词骂风。第八回主要是描写三个老女人、老男人之间的骂架,出场的是“婆子”(媒婆)、“张四”(舅子)、“姑娘”(实际上是姑妈,文中是一位拄拐的老太),他们三人之间的一场精彩骂仗。单看三人的身份,你也就知道,这应该是下里巴人中最没有底线的骂法了。

现将核心骂语录于下——

张四在旁把婆子瞅一眼,说道:“…凤凰无宝不落。”只这一句话,道着婆子真病(讥她贪财),登时怒起…骂道:“…你这老油嘴…”张四(回)道:“…你这老咬虫…”姑娘(即姑妈)道:“贱没廉耻老狗骨头…”张四道:“…老杀才,搬着大,引着小,黄猫黑尾!”姑娘道:“张四,你这老花根,老奴才,老粉嘴!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扯淡!…”张四道:“你这嚼舌头老淫妇!挣钱来焦尾巴!怪不得您无儿无女!”姑娘急了,骂道:“张四,贼老娼根,老猪狗!我无儿无女,强似你家妈妈子,穿寺院,养和尚,合道士!”

通过以上研究,我们可以看得出结论:中国历史上的骂法,虽然骂词不少,但细一捉摸,可以很快发现有,所有骂词均有一股阳刚之气,或者说其主要骂风是刚烈之风,因为其中多骂男人,不但士大夫骂男多于女;名著就更加阳刚,整个骂就对准男人自己;就连市井之徒(最有骂人经验的老男人老女人)骂起人来,也以男性的“根”为多。悠悠历史,泱泱大国,连骂人的人,无论他的地位如何(士大夫也好,市井之徒也罢),他们骂起人来,总有那么一股雄风犹在胸中,真正是有点“风啸啸兮易水寒”的壮烈情怀。

够爷儿们!

但是,就在近代,阳刚的骂风突然转向,变成了“阴风”,所以,鲁迅先生不得不在二、三十年代,将中国的国骂总结为“他妈的”。你看,由骂男人转而骂女人,而且是女人中地位最高的“妈”,鲁迅先生无奈的道:“无论是谁,只要在中国过活,便总得常听见‘他妈的’或其相类的口头禅。”封建社会,长期压抑妇女,孔夫子也说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”,可是几千年来,却没有全国共骂女人中最高地位的“妈”!真是想不到,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中国人,抛弃了雄风犹在、壮烈情怀的阳刚骂词和骂风,居然将自己的母亲当作为了全国一致共骂的对象,怪不得鲁迅先生要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将“他妈的”总结为“国骂”!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的中国人受多了洋人的打击,胆子变得小了,但又忍不住要骂,于是“半夜吃桃子,按住软的捏”,骂了被侮辱被欺凌的女人,以骂弱者来平衡痛苦的心理?

然而,更让人感到吃惊的是,离鲁迅《论“他妈的”》发表八十多年后的今天,中国人早已挺直腰杆子站起来了,进了联合国担任了常务理事国、还加入了那个WTO。可是,我们的“国骂”不但没有丢弃“他妈的”,不但没有转向阳刚,反而更为变本加厉的阴惨了,骂人的东东,已从骂“妈”普及到了胎生物种的女性,凡是“B”都在被骂之列。并且,骂人之风除了向女体外延扩张之外,还向女体的内涵深入,已经深入并具体到达一个很私人的部位,比如我们都十分熟悉的流行骂语“傻B”,就是其中的一件杰作!现代人的时间紧,效率高,目的强,头脑单纯,连“妈”也不要了,直接就奔了“B”去!(注:本人写有《考证傻B来源》的五篇文章,在此先按下不表)。

并且,更让人感到可悲的是,骂人的阴湿之风,一时还没有往阳刚方面转动的意思,大有再向更阴的方向发展的趋势,这不但表现在骂人者不敢骂“鸟人”和相同的意思的男根的那个双音节词组(王小波最喜欢使用的那个)之类的豪言壮语,还表现在骂人者越来越胆怯,不中用,连在网上也不敢留真名(有时假名也不敢留,在假名之上还穿件马甲),可使用起骂女性的语言来,却又凶得像他爹就是黄世仁!更有甚者,不但是逃学的坏孩子、无名草根在骂,也有在文学、电影方面的有名人物们也成批量的使用起像“B”这样的“深入性”语言,为“他妈的”阴风劲吹不断鼓劲,为中国的“国骂事业”添砖增瓦!

历史在前进,现代也将成为古代,这就像古代发展到现代一样。我听阎崇年先生讲清代史,说现在的人考证清代的文章,当弄不清楚具体年代时有一绝妙的办法,就是查文章中对于皇帝的忌讳,如果查到在写“玄晔”时,“玄”字少了一点,那文章就一定是康熙年间,或者也是那之后不久的。当时,我觉得挺有意思,但同时又为现代担忧起来,因为现代早已没了这样的忌讳,尚是过了几百年,后人把我们当作古人来研究时,他们凭什么来推断我们留下的文章的年代呢?

现在,我不用担心了,我们替后人留下了一个标识,凡是文章中有“他妈的”,一定是二十世纪的,凡是文章中有“傻B”的就是二十一世纪初的。当然,如果带同样标识的文章多了,也就可能影响到后世学者的思维,也就是说,如果有一位乙者向另一位甲者请教一堆文章的年代,甲兴许会说:“不用再看了,这些都是‘傻B时代’的文章,你看,它们满篇都是‘傻B’呀!”

鸣呼,要不想进入“傻B时代”,现在打扫卫生还来得及……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